“白玫瑰與紅玫瑰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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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白玫瑰與紅玫瑰”
劇組生活忙忙碌碌，蔣雨繆偶爾會在現場碰到許彥，但大多時候他都不在。許彥有更多的工作要去處理，沒有什麽時間能夠蒞臨現場參觀拍攝。不過大多夜深人靜的時候，便利店的窗旁，蔣雨繆總是能見到許彥孤單的身影。
她並非每日都去，可每次去，許彥都在那裏。
看見她來了，他會欣然一笑，給她拉開凳子，說一聲“好巧”。
終於有一天，許彥因為工作上的安排需要提前離開，那晚，蔣雨繆猶豫了很久，還是下了樓。
許彥果然坐在那裏，面前什麽東西都沒放，似乎在等待什麽人的到來。‘他是在等我嗎？’蔣雨繆確信自己並非自戀的人，她相信自己一向準確的第六感，朝著許彥的方向走過去。
哐當一聲，一袋子冰啤酒放在了桌面上，許彥扭過頭看見蔣雨繆利索地把它們全都打開，然後遞到他的手裏。“明天你就走了吧，給你送個別”，蔣雨繆勾了勾嘴角，仰頭喝下一大口冰鎮啤酒，放下的時候鼻子聳了一下，發出‘哈——’的聲響。
許彥工作之外滴酒不沾，可是看到蔣雨繆興致勃勃的模樣，他又覺得有些原則其實是可以打破的。唇瓣貼上冰涼的瓶口，苦澀的味道劃過喉頭，原本煩悶燥熱的情緒，好像真的有緩解一點。
不過這樣的緩解，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酒，還是因為人。
酒過三巡，許彥感覺到自己有點微醺了，他轉頭看向蔣雨繆，驚訝地發現她依舊白著一張臉，完全不像是喝過酒的樣子。
“看不出來，你還挺能喝的”，許彥挑挑眉，他想說這樣一個小小的人，悶不做聲喝起酒來，倒是海量。
蔣雨繆勾起嘴角，“之前在外面工作，沒事就要參加各種酒會，時間長了，就習慣了”。
又想起了那個該死的祁珩，蔣雨繆說這話時，眼睛微微瞇起，卻帶著笑意。她看向窗外，想那時候的日子真不好過，可是現在說起來，三言兩語間好像也不過如此。
——
她記得有一次，從祁珩的酒宴上回家，整個人暈乎乎的，強撐著走到家門口，身體就不給面子地倒了下去。
走廊昏暗的燈光下，她感覺到溫熱的手掌摸到了她的臉頰，瞬間理智回到身體裏，她睜開眼，明明看到了一個人，現在回想起來卻完全記不得那人的長相了，只記得看見他的時候，頭頂的燈光剛好亮起，他的指尖放在她的耳後，那麽親近的動作下，她找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感覺。
熟悉到下一秒，她的情緒全面崩盤，她想哭，想訴說委屈，但是酒精上頭襲來的困頓讓她再一次陷入了睡眠。是誰呢？讓她那麽相信地，安然睡去。
第二天早上醒來，躺在沙發上了，身上蓋著一個毛毯。蔣雨繆自己也分不清楚，那是現實，還是一場美麗而又幸福的夢。
——
許彥看著蔣雨繆出神的側臉，和初見的那天很相像，‘她又在想那件事，或者那個人嗎’，許彥暗下雙眸，在心裏默默揣測著。
心中某個地方，有什麽東西破土發芽，越演愈烈地生長。
他忽然湊近蔣雨繆的身旁，喊她的名字，她回頭正好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，“下個月我生日，會舉辦一個宴會，你可以來嗎”，他似乎怕她拒絕，又趕快補充了一句，“我希望你來的”。
蔣雨繆看著忽然湊近的臉，一時有些尷尬，視線錯開的時候，落在了他無框眼鏡下的黑痣上，那顆痣小小的，在眼睛下方的正中間，很是獨特。
“你的生日，應該和朋友們一起吧”，蔣雨繆想了想，還是選了一個比較委婉的方式表示拒絕。她感受到許彥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，向後離遠一些，他擡起手喝了一口冰啤酒。
“我沒有什麽朋友，你算一個的，蔣雨繆。”
許彥看著窗外，蔣雨繆覺得他沒有說實話，握著啤酒瓶子的手指輕輕翹起來，拄著下巴，從玻璃上的反光中去看許彥的表情。
“怎麽會，你這麽優秀，很多人巴不得和你做朋友吧。”
他勾起嘴角笑了笑，似乎不勝酒力，臉頰上有著兩坨粉紅，“是啊，我這麽優秀，很多人都巴不得和我做朋友，怎麽你卻不願意呢？”
他擡眼，在玻璃上準確地對上了蔣雨繆的視線。
蔣雨繆想，這該不會是另外一個祁珩吧，於是又想著，找個時間去算上一卦，看看自己到底為什麽如此地招惹爛桃花。和有錢人做朋友她是不敢想了，人的交往一定是需要付出和回報的，她不明白，自己這樣普通的人類，到底能夠給予許彥什麽珍貴的東西呢？
他們都沒有再說話，沈默地喝著酒，最後一瓶被蔣雨繆喝光的時候，她看著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許彥，站起身準備離開，忽然許彥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。
蔣雨繆低下頭，原本睡著的人正擡眼看向自己。
“我想和你做朋友。”
他聲音有些沙啞，和平時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很不同。
“你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嗎？”蔣雨繆歪頭看了看，“我什麽也不能給你”。
許彥看著她，不太清醒的頭腦裏也在思索這個問題，他究竟想要得到什麽呢？其實說不上有多麽喜歡這個人，只是在見面的第一眼，他覺得這個女人出神的側臉很憂郁，讓人不自覺地想進入她的世界，發生一些攀談，了解背後的故事。
後來相處的時間久了，他發覺她是一個獨立的思考者，雖然迫於生計有時候顯得有些狗腿，但沈默的時候，總是在認真地觀察這個世界。
她好像很孤獨，和他一樣，然而不同的地方在於，他很痛苦，她卻很享受。許彥看到她總能想起自己在國外的時候，站在人群中，也總是一個人，那時候他多希望有人能陪伴在他身邊，或者和他一樣獨自也好。可是沒有，他像個小偷一樣窺伺著周圍人，成群結隊的歡愉，觀測他們絢爛的青春。
他覺得這是所有被漠視的人，共同的處境。直到遇見了蔣雨繆，他才知道，原來當時的他還有另外一種活法。同樣是被漠視的身體，她卻因此可以無拘無束地穿行在人群間，躲在角落中品嘗美酒，站在黑暗裏欣賞人間百態。
許彥深刻地發覺，他們如此相似又那麽不同，她的身上有自內而外散發的光，那是他沒有，卻想要擁有的東西。
許彥松開蔣雨繆的手臂，重新轉過身去，蔣雨繆看著他低垂下的頭，恍惚間又產生了那個熟悉的感覺，好像又是在很久之前，有人那麽落寞地期盼著她的回眸，永遠安靜，永遠沒有聲張。
蔣雨繆咬咬牙轉身離開了，許彥側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，忽然手指交握，用力地捏緊。她像當初父母離去的時候一樣，沒有丟下半分猶疑，而他刻意賣弄的可憐，也被徹底忽略。
“為什麽”，許彥向後靠在椅背上，通紅的眼眶盯著窗外越走越遠的身影，“為什麽不能給我，一點點的東西呢？”
當初他父母沒有給他的，現在的蔣雨繆也沒有。
——
酒店房間內，吳心悅穿著寬松的牛仔外套，裏面緊身的吊帶裙勾勒出曼妙腰線。她躺在床上，睜著眼向上看，一片純白中，她喜歡這樣放空。
哢噠。
房門開了，吳心悅在床上翻了個身，海藻卷發垂下來，她的臉又小又精致，堪比電視上的女明星。
“你回來了,我們要出發了嗎？”燈光下她美得動人心魄，天然卷翹的睫毛向上揚著，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，還會微微顫動，我見猶憐。
許彥站在門口，摘下了眼鏡，看不清世界的話，他反而會有一種安全感。
吳心悅看著許彥一步步走來，在面前停下，指尖輕輕擡起她纖瘦的下巴，他俯身，帶著酒氣，沾染上醉意的面孔，比和平時多出些人情味兒。
“我帶你走，你能給我什麽？”許彥啞著嗓子，吳心悅什麽也沒說，擡起手順著他的胳膊向上，一路翻越，勾住脖頸，然後對準那片薄唇吻了上去。她感覺到許彥的氣息開始混亂，手掌覆上她的肩膀推開一些距離。
“全部”，吳心悅松開一段距離，說話的時候濕熱的氣體落在許彥的呼吸中，她又重新吻了上去，“只要你帶我走”。
在這次許彥，沒有再推開了。
——
閉上雙眼的時候，許彥仿佛聽到了第一天酒吧裏嘈雜的歌舞聲，五光十色的燈光在旋轉，不停旋轉。包廂裏，某位老板擡手招進來許多花枝招展的小姐，準備找借口離開的許彥擡起眼，瞧見了站在其中的吳心悅。
頭頂上滾動的落俗燈球，將一束彩色光芒落在她的臉上。
她擡起眼，正好撞進他的視線中。暗色裏，濃妝艷抹的明艷臉龐上，許彥透過那淺淡的目光，看到了不屬於這裏的，純潔。
忽然門被踹開，警方一擁而入，瞬間周圍亂哄哄地鬧起來，小姐們驚聲尖叫，老板們四散逃離，許彥被警察壓在地上的時候，擡眼看向人群裏的吳心悅。
她遺世獨立，乖巧地站在那一動不動。
那一刻，匍匐在裙下的許彥，仿佛成為她唯一的信徒。
午夜時分，晚風最為清爽的時刻，許彥從警局裏走出來，他看見吳心悅站在門口，卷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，臉頰旁的發絲隨風飄揚。
“在等人嗎？”他走到吳心悅身旁，擡起手點燃了一支煙，低頭看向煙頭的星火時，忽然皺起眉掐滅。
她點了點頭，“阿姨還在裏面，我等她一起回去”，許彥看著吳心悅一副無所謂的表情，心裏莫名有些惱火。
“回去幹嘛？接著賣嗎？”他說得很難聽，表情也帶著嘲諷，他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情。他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，又被莫名其妙地抓來，腦子不是很清醒，回去應該要好好洗個澡的。
“抱歉”，許彥擡手揉揉脖頸，看向吳心悅，她淡然地扭過頭，不想要繼續這場無謂的對話。許彥看著她的側臉，有些不忍心。
“你年紀輕，還是換一份工作吧，做這個也賺不到多少錢……”
“不會，我長得很漂亮，帶我回去的人都要出很高的價錢，她們都說，我賺的錢比她們加在一起還要多。”
吳心悅聲音淡淡的，目光看向遠方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“她們是誰？”“我之前的同學”“你竟然讀過書。”“……我成績很好的。”“那為什麽不讀了？”
許彥一路問下去，吳心悅卻忽然沈默了，她轉身迅速向許彥湊近，緊身長裙將身姿完美地呈現出來，牛仔服外套披在她身上，許彥想起了沙地間種不活的玫瑰。
“你可以帶我回家嗎？”她輕輕問著，吐出的氣息落在許彥的下巴上，他皺著眉，“你這人真是……”。
話還沒說完，吳心悅就回正了身體，又恢覆到剛開始那樣淡然的神色。
“不可以就算了，反正還會有人帶我回去的。”
許彥不知道人還可以自甘墮落到這種程度，他想要轉身離開，腳步卻焊死在地面。被扣留下的媽媽桑此時陪著笑臉走出警局，看到吳心悅的時候用手點了點她的腦袋。
“快回去，今天倒黴死了”，她擡手拉起吳心悅的手臂，低聲罵著什麽向外走。吳心悅便安靜地跟在後面，長發搖晃著落在身後，月光灑下，在上面落了一片亮色，綢緞一般，忽而又如林間的小河。
“等等”，許彥沒忍住喊了一聲，吳心悅的腳步頓住，向後轉過目光，那張美妙絕倫的臉，一定是設計好了角度，不偏不倚露出傾城的容顏。
許彥嘆口氣，邁開長腿走過去，停在吳心悅面前。
“我可以資助你重新讀大學，哪裏的都可以，成交嗎？”
吳心悅沒有急著答應，倒是緩慢地眨了眨眼，她勾起嘴角，向前一步，許彥聞到了她發頂的芬芳。
“我要和你在同一個城市。”
許彥皺起眉，他在圖安不久，父母偶爾回來看望，他不能讓吳心悅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之中，絕對不能。
“這個不行。”
“那算了”，吳心悅轉身要走，許彥擡手穩住她的肩膀，有些生氣，“我在幫你，你非要這樣自甘墮落嗎？”
吳心悅看著他忽然笑出聲來，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，像是聽了一個多麽頂尖的笑話，她捂著嘴擡起頭，圓圓的眼睛彎曲著，依然美麗。
“你是我的救世主嗎？你以為你可以改變我的人生？看看清楚，我就是一個很美很美的，壞女人”，她擡手推開許彥的手臂，向後退了一步，方便許彥更好地看到自己，“我從來不想明天，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”。
“你要帶我走嗎？”
——
“滴——”
許彥推開酒店房門時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，他向旁邊讓開一點距離，吳心悅便緩步走了進來。
“最近有個劇組住在這裏，暫時沒有房間了，你先住這兒吧”，許彥關上房門，指了指客廳的沙發，“你睡臥室，我睡這裏，需要什麽我叫人給你買了送過來，我平時工作很忙，沒說什麽事情不要來打擾我，明白嗎？”
吳心悅點點頭，向臥室走去，許彥看著她的背影一陣頭疼，揉著眉心向洗漱間走去。
溫熱的水落在身上，許彥的意識終於慢慢清醒過來，他擡手將額前發絲向後弄起，垂下的睫毛上沾了水滴。他在想自己到底處於什麽目的想要幫吳心悅的呢？實話講，大抵還是因為美貌吧。
當一個人足夠漂亮，即使是犯了錯，人們都會努力地為她幻想出，一個足夠悲慘的故事，營造一個等待救贖的背景。
許彥也不知道怎麽了，看到她的時候，就想到當初那個犯錯的自己。
“算了，她早晚會想明白的”，許彥重新將開關打開，熱水淋在身上，他閉上眼睛感受流淌。
從洗漱間出來，穿著浴袍的許彥看到吳心悅站在客廳的落地窗邊，她穿著他的白襯衫，露出雪白的長腿，聽到聲音轉過頭，窗外的夜景瞬間成為一幅名貴的值得珍藏的畫面。
“明天我讓人幫你買些衣服，我的東西，你不要亂動”，許彥低著頭用毛巾擦著頭發，忽然感覺到柔軟的身體貼了上來，她的手指輕輕挑動浴袍的繩帶，許彥無奈地握住她的手掌，嘆口氣。
“我再說一遍”，毛巾披在頭上，他轉過來看向吳心悅的時候，滿眼的冷漠，“不要來打擾我，我要亂動，我的東西”。
吳心悅看著他投來的目光，眼底居然能還能流露出笑意，投降式地舉起手，淺笑著向後退了一步。
“知道了”，她轉身向臥室走去，快到的時候忽然又轉過頭來，心情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地笑著，說了句，“晚安”。
許彥看著那扇關閉的門，覺得太陽穴不停地在蹦跳，他忽然有些後悔就這樣把她撿了回來。
一個享受著黑暗的女人，她真的需要所謂的救贖嗎？
許彥覺得很心煩，擡眼看了看墻上的鐘表，半夜一點多，他想起樓下的便利店還開著門，於是重新換上衣服，向樓下走去。
……
“你在想什麽？”許彥擡起伏在吳心悅肩頭的腦袋，看到她在盯著天花板出神，他有些不悅握著手臂的指尖更加用力，松軟的床上多出很多褶皺，像是風吹過時，遍布漣漪的湖面。
吳心悅沒有回答，許彥收回目光不再繼續去問，重新低下頭去埋在她的耳後親吻，他沒看到，那雙美麗的眼睛盯著房頂的雪白，從眼尾滾落下大顆的淚珠來，很快邊消失在茂密的長發間。
她張張嘴，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，她在說。
“媽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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劇組生活忙忙碌碌，蔣雨繆偶爾會在現場碰到許彥，但大多時候他都不在。許彥有更多的工作要去處理，沒有什麽時間能夠蒞臨現場參觀拍攝。不過大多夜深人靜的時候，便利店的窗旁，蔣雨繆總是能見到許彥孤單的身影。
她並非每日都去，可每次去，許彥都在那裏。
看見她來了，他會欣然一笑，給她拉開凳子，說一聲“好巧”。
終於有一天，許彥因為工作上的安排需要提前離開，那晚，蔣雨繆猶豫了很久，還是下了樓。
許彥果然坐在那裏，面前什麽東西都沒放，似乎在等待什麽人的到來。‘他是在等我嗎？’蔣雨繆確信自己並非自戀的人，她相信自己一向準確的第六感，朝著許彥的方向走過去。
哐當一聲，一袋子冰啤酒放在了桌面上，許彥扭過頭看見蔣雨繆利索地把它們全都打開，然後遞到他的手裏。“明天你就走了吧，給你送個別”，蔣雨繆勾了勾嘴角，仰頭喝下一大口冰鎮啤酒，放下的時候鼻子聳了一下，發出‘哈——’的聲響。
許彥工作之外滴酒不沾，可是看到蔣雨繆興致勃勃的模樣，他又覺得有些原則其實是可以打破的。唇瓣貼上冰涼的瓶口，苦澀的味道劃過喉頭，原本煩悶燥熱的情緒，好像真的有緩解一點。
不過這樣的緩解，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酒，還是因為人。
酒過三巡，許彥感覺到自己有點微醺了，他轉頭看向蔣雨繆，驚訝地發現她依舊白著一張臉，完全不像是喝過酒的樣子。
“看不出來，你還挺能喝的”，許彥挑挑眉，他想說這樣一個小小的人，悶不做聲喝起酒來，倒是海量。
蔣雨繆勾起嘴角，“之前在外面工作，沒事就要參加各種酒會，時間長了，就習慣了”。
又想起了那個該死的祁珩，蔣雨繆說這話時，眼睛微微瞇起，卻帶著笑意。她看向窗外，想那時候的日子真不好過，可是現在說起來，三言兩語間好像也不過如此。
——
她記得有一次，從祁珩的酒宴上回家，整個人暈乎乎的，強撐著走到家門口，身體就不給面子地倒了下去。
走廊昏暗的燈光下，她感覺到溫熱的手掌摸到了她的臉頰，瞬間理智回到身體裏，她睜開眼，明明看到了一個人，現在回想起來卻完全記不得那人的長相了，只記得看見他的時候，頭頂的燈光剛好亮起，他的指尖放在她的耳後，那麽親近的動作下，她找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感覺。
熟悉到下一秒，她的情緒全面崩盤，她想哭，想訴說委屈，但是酒精上頭襲來的困頓讓她再一次陷入了睡眠。是誰呢？讓她那麽相信地，安然睡去。
第二天早上醒來，躺在沙發上了，身上蓋著一個毛毯。蔣雨繆自己也分不清楚，那是現實，還是一場美麗而又幸福的夢。
——
許彥看著蔣雨繆出神的側臉，和初見的那天很相像，‘她又在想那件事，或者那個人嗎’，許彥暗下雙眸，在心裏默默揣測著。
心中某個地方，有什麽東西破土發芽，越演愈烈地生長。
他忽然湊近蔣雨繆的身旁，喊她的名字，她回頭正好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，“下個月我生日，會舉辦一個宴會，你可以來嗎”，他似乎怕她拒絕，又趕快補充了一句，“我希望你來的”。
蔣雨繆看著忽然湊近的臉，一時有些尷尬，視線錯開的時候，落在了他無框眼鏡下的黑痣上，那顆痣小小的，在眼睛下方的正中間，很是獨特。
“你的生日，應該和朋友們一起吧”，蔣雨繆想了想，還是選了一個比較委婉的方式表示拒絕。她感受到許彥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，向後離遠一些，他擡起手喝了一口冰啤酒。
“我沒有什麽朋友，你算一個的，蔣雨繆。”
許彥看著窗外，蔣雨繆覺得他沒有說實話，握著啤酒瓶子的手指輕輕翹起來，拄著下巴，從玻璃上的反光中去看許彥的表情。
“怎麽會，你這麽優秀，很多人巴不得和你做朋友吧。”
他勾起嘴角笑了笑，似乎不勝酒力，臉頰上有著兩坨粉紅，“是啊，我這麽優秀，很多人都巴不得和我做朋友，怎麽你卻不願意呢？”
他擡眼，在玻璃上準確地對上了蔣雨繆的視線。
蔣雨繆想，這該不會是另外一個祁珩吧，於是又想著，找個時間去算上一卦，看看自己到底為什麽如此地招惹爛桃花。和有錢人做朋友她是不敢想了，人的交往一定是需要付出和回報的，她不明白，自己這樣普通的人類，到底能夠給予許彥什麽珍貴的東西呢？
他們都沒有再說話，沈默地喝著酒，最後一瓶被蔣雨繆喝光的時候，她看著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許彥，站起身準備離開，忽然許彥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。
蔣雨繆低下頭，原本睡著的人正擡眼看向自己。
“我想和你做朋友。”
他聲音有些沙啞，和平時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很不同。
“你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嗎？”蔣雨繆歪頭看了看，“我什麽也不能給你”。
許彥看著她，不太清醒的頭腦裏也在思索這個問題，他究竟想要得到什麽呢？其實說不上有多麽喜歡這個人，只是在見面的第一眼，他覺得這個女人出神的側臉很憂郁，讓人不自覺地想進入她的世界，發生一些攀談，了解背後的故事。
後來相處的時間久了，他發覺她是一個獨立的思考者，雖然迫於生計有時候顯得有些狗腿，但沈默的時候，總是在認真地觀察這個世界。
她好像很孤獨，和他一樣，然而不同的地方在於，他很痛苦，她卻很享受。許彥看到她總能想起自己在國外的時候，站在人群中，也總是一個人，那時候他多希望有人能陪伴在他身邊，或者和他一樣獨自也好。可是沒有，他像個小偷一樣窺伺著周圍人，成群結隊的歡愉，觀測他們絢爛的青春。
他覺得這是所有被漠視的人，共同的處境。直到遇見了蔣雨繆，他才知道，原來當時的他還有另外一種活法。同樣是被漠視的身體，她卻因此可以無拘無束地穿行在人群間，躲在角落中品嘗美酒，站在黑暗裏欣賞人間百態。
許彥深刻地發覺，他們如此相似又那麽不同，她的身上有自內而外散發的光，那是他沒有，卻想要擁有的東西。
許彥松開蔣雨繆的手臂，重新轉過身去，蔣雨繆看著他低垂下的頭，恍惚間又產生了那個熟悉的感覺，好像又是在很久之前，有人那麽落寞地期盼著她的回眸，永遠安靜，永遠沒有聲張。
蔣雨繆咬咬牙轉身離開了，許彥側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，忽然手指交握，用力地捏緊。她像當初父母離去的時候一樣，沒有丟下半分猶疑，而他刻意賣弄的可憐，也被徹底忽略。
“為什麽”，許彥向後靠在椅背上，通紅的眼眶盯著窗外越走越遠的身影，“為什麽不能給我，一點點的東西呢？”
當初他父母沒有給他的，現在的蔣雨繆也沒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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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店房間內，吳心悅穿著寬松的牛仔外套，裏面緊身的吊帶裙勾勒出曼妙腰線。她躺在床上，睜著眼向上看，一片純白中，她喜歡這樣放空。
哢噠。
房門開了，吳心悅在床上翻了個身，海藻卷發垂下來，她的臉又小又精致，堪比電視上的女明星。
“你回來了,我們要出發了嗎？”燈光下她美得動人心魄，天然卷翹的睫毛向上揚著，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，還會微微顫動，我見猶憐。
許彥站在門口，摘下了眼鏡，看不清世界的話，他反而會有一種安全感。
吳心悅看著許彥一步步走來，在面前停下，指尖輕輕擡起她纖瘦的下巴，他俯身，帶著酒氣，沾染上醉意的面孔，比和平時多出些人情味兒。
“我帶你走，你能給我什麽？”許彥啞著嗓子，吳心悅什麽也沒說，擡起手順著他的胳膊向上，一路翻越，勾住脖頸，然後對準那片薄唇吻了上去。她感覺到許彥的氣息開始混亂，手掌覆上她的肩膀推開一些距離。
“全部”，吳心悅松開一段距離，說話的時候濕熱的氣體落在許彥的呼吸中，她又重新吻了上去，“只要你帶我走”。
在這次許彥，沒有再推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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閉上雙眼的時候，許彥仿佛聽到了第一天酒吧裏嘈雜的歌舞聲，五光十色的燈光在旋轉，不停旋轉。包廂裏，某位老板擡手招進來許多花枝招展的小姐，準備找借口離開的許彥擡起眼，瞧見了站在其中的吳心悅。
頭頂上滾動的落俗燈球，將一束彩色光芒落在她的臉上。
她擡起眼，正好撞進他的視線中。暗色裏，濃妝艷抹的明艷臉龐上，許彥透過那淺淡的目光，看到了不屬於這裏的，純潔。
忽然門被踹開，警方一擁而入，瞬間周圍亂哄哄地鬧起來，小姐們驚聲尖叫，老板們四散逃離，許彥被警察壓在地上的時候，擡眼看向人群裏的吳心悅。
她遺世獨立，乖巧地站在那一動不動。
那一刻，匍匐在裙下的許彥，仿佛成為她唯一的信徒。
午夜時分，晚風最為清爽的時刻，許彥從警局裏走出來，他看見吳心悅站在門口，卷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，臉頰旁的發絲隨風飄揚。
“在等人嗎？”他走到吳心悅身旁，擡起手點燃了一支煙，低頭看向煙頭的星火時，忽然皺起眉掐滅。
她點了點頭，“阿姨還在裏面，我等她一起回去”，許彥看著吳心悅一副無所謂的表情，心裏莫名有些惱火。
“回去幹嘛？接著賣嗎？”他說得很難聽，表情也帶著嘲諷，他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情。他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，又被莫名其妙地抓來，腦子不是很清醒，回去應該要好好洗個澡的。
“抱歉”，許彥擡手揉揉脖頸，看向吳心悅，她淡然地扭過頭，不想要繼續這場無謂的對話。許彥看著她的側臉，有些不忍心。
“你年紀輕，還是換一份工作吧，做這個也賺不到多少錢……”
“不會，我長得很漂亮，帶我回去的人都要出很高的價錢，她們都說，我賺的錢比她們加在一起還要多。”
吳心悅聲音淡淡的，目光看向遠方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“她們是誰？”“我之前的同學”“你竟然讀過書。”“……我成績很好的。”“那為什麽不讀了？”
許彥一路問下去，吳心悅卻忽然沈默了，她轉身迅速向許彥湊近，緊身長裙將身姿完美地呈現出來，牛仔服外套披在她身上，許彥想起了沙地間種不活的玫瑰。
“你可以帶我回家嗎？”她輕輕問著，吐出的氣息落在許彥的下巴上，他皺著眉，“你這人真是……”。
話還沒說完，吳心悅就回正了身體，又恢覆到剛開始那樣淡然的神色。
“不可以就算了，反正還會有人帶我回去的。”
許彥不知道人還可以自甘墮落到這種程度，他想要轉身離開，腳步卻焊死在地面。被扣留下的媽媽桑此時陪著笑臉走出警局，看到吳心悅的時候用手點了點她的腦袋。
“快回去，今天倒黴死了”，她擡手拉起吳心悅的手臂，低聲罵著什麽向外走。吳心悅便安靜地跟在後面，長發搖晃著落在身後，月光灑下，在上面落了一片亮色，綢緞一般，忽而又如林間的小河。
“等等”，許彥沒忍住喊了一聲，吳心悅的腳步頓住，向後轉過目光，那張美妙絕倫的臉，一定是設計好了角度，不偏不倚露出傾城的容顏。
許彥嘆口氣，邁開長腿走過去，停在吳心悅面前。
“我可以資助你重新讀大學，哪裏的都可以，成交嗎？”
吳心悅沒有急著答應，倒是緩慢地眨了眨眼，她勾起嘴角，向前一步，許彥聞到了她發頂的芬芳。
“我要和你在同一個城市。”
許彥皺起眉，他在圖安不久，父母偶爾回來看望，他不能讓吳心悅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之中，絕對不能。
“這個不行。”
“那算了”，吳心悅轉身要走，許彥擡手穩住她的肩膀，有些生氣，“我在幫你，你非要這樣自甘墮落嗎？”
吳心悅看著他忽然笑出聲來，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，像是聽了一個多麽頂尖的笑話，她捂著嘴擡起頭，圓圓的眼睛彎曲著，依然美麗。
“你是我的救世主嗎？你以為你可以改變我的人生？看看清楚，我就是一個很美很美的，壞女人”，她擡手推開許彥的手臂，向後退了一步，方便許彥更好地看到自己，“我從來不想明天，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”。
“你要帶我走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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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滴——”
許彥推開酒店房門時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，他向旁邊讓開一點距離，吳心悅便緩步走了進來。
“最近有個劇組住在這裏，暫時沒有房間了，你先住這兒吧”，許彥關上房門，指了指客廳的沙發，“你睡臥室，我睡這裏，需要什麽我叫人給你買了送過來，我平時工作很忙，沒說什麽事情不要來打擾我，明白嗎？”
吳心悅點點頭，向臥室走去，許彥看著她的背影一陣頭疼，揉著眉心向洗漱間走去。
溫熱的水落在身上，許彥的意識終於慢慢清醒過來，他擡手將額前發絲向後弄起，垂下的睫毛上沾了水滴。他在想自己到底處於什麽目的想要幫吳心悅的呢？實話講，大抵還是因為美貌吧。
當一個人足夠漂亮，即使是犯了錯，人們都會努力地為她幻想出，一個足夠悲慘的故事，營造一個等待救贖的背景。
許彥也不知道怎麽了，看到她的時候，就想到當初那個犯錯的自己。
“算了，她早晚會想明白的”，許彥重新將開關打開，熱水淋在身上，他閉上眼睛感受流淌。
從洗漱間出來，穿著浴袍的許彥看到吳心悅站在客廳的落地窗邊，她穿著他的白襯衫，露出雪白的長腿，聽到聲音轉過頭，窗外的夜景瞬間成為一幅名貴的值得珍藏的畫面。
“明天我讓人幫你買些衣服，我的東西，你不要亂動”，許彥低著頭用毛巾擦著頭發，忽然感覺到柔軟的身體貼了上來，她的手指輕輕挑動浴袍的繩帶，許彥無奈地握住她的手掌，嘆口氣。
“我再說一遍”，毛巾披在頭上，他轉過來看向吳心悅的時候，滿眼的冷漠，“不要來打擾我，我要亂動，我的東西”。
吳心悅看著他投來的目光，眼底居然能還能流露出笑意，投降式地舉起手，淺笑著向後退了一步。
“知道了”，她轉身向臥室走去，快到的時候忽然又轉過頭來，心情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地笑著，說了句，“晚安”。
許彥看著那扇關閉的門，覺得太陽穴不停地在蹦跳，他忽然有些後悔就這樣把她撿了回來。
一個享受著黑暗的女人，她真的需要所謂的救贖嗎？
許彥覺得很心煩，擡眼看了看墻上的鐘表，半夜一點多，他想起樓下的便利店還開著門，於是重新換上衣服，向樓下走去。
……
“你在想什麽？”許彥擡起伏在吳心悅肩頭的腦袋，看到她在盯著天花板出神，他有些不悅握著手臂的指尖更加用力，松軟的床上多出很多褶皺，像是風吹過時，遍布漣漪的湖面。
吳心悅沒有回答，許彥收回目光不再繼續去問，重新低下頭去埋在她的耳後親吻，他沒看到，那雙美麗的眼睛盯著房頂的雪白，從眼尾滾落下大顆的淚珠來，很快邊消失在茂密的長發間。
她張張嘴，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，她在說。
“媽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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